2010年6月8日 星期二

淚光閃閃

昨天晚上忙完之後,到協會的網站逛逛,映入眼簾的頭條是「2010台北福州北京纵骑车队过河北河间图片」;從BLOG的字裏行間,強烈感受到,內地同胞為迎接福京團,重新調整既訂行程,以及優先迎親的誠懇與熱情。張貼的照片共有七張,看到最後一張,興奮以及感動的情緒填滿胸臆。


畫面上認真的態度、熟悉的身影;甜美的笑容、專注的神情;連接到42T環島時的場景:四月初,北台灣乍暖還寒,但過了台中,儼然已進入夏季型氣候,協會及全省各地的學長姐,經多方考量,再加上營養師專業的指導。在中、北部休息期間,所使用的點心、水果,以高能量的甜點及香蕉為主。但是熱情的學長姐搶先饋贈、不落人後;成簍的香蕉滿坑滿谷,讓我們感覺蕉滿為患。

到了南部及東部,則以清涼飲品,低能量點心及西瓜為主。河北這張照片,在我們環騎途中不知出現過多少次,本人因牙周隱患,行程中不便清理,所以除三餐外,不食人間煙火,但有兩次讓我印象深刻,其一:四月九號和平至宜蘭,早上九點50分第二次休息,地點:新光兆豐溫泉農場,當天豔陽高照、幾乎中暑,到達停車場時,同樣的場景、同樣的水壺加上已經切好的西瓜,多了紅豆學姐的鼓勵與叮嚀。眾生大塊朵頤後,以小英為首加上靜儀、耀年一甘人等,將塑膠杯置於三公尺外,遠距離西瓜子吐準競賽,維裕大叔、婷英、美雪等在旁搖旗吶喊,場面混亂、熱鬧非凡。

其二:四月11日中午,在坪林國小用餐,我因出發後生理時鐘大亂,維他命C缺乏,上唇破了一個小洞(火氣大),這天中午,驚見寶媽在走廊上切西瓜,感覺如獲至寶,雞腿便當吃完後,也顧不得形象,連吃了兩片大西瓜,仍感意猶未盡,我因不想午睡,待大伙就寢後,將剩餘的西瓜一掃而空,說也奇怪,嘴唇的破洞,第二天就痊癒了,這或許只有寶媽的真心,跟西瓜的神效,才能說的清楚吧!

五月份出國旅遊,行程中隊友講述了一個笑話:韓家小寶很喜歡吃西瓜,有一天爺爺告訴他:「西瓜性寒,不可多吃。」於是第二天小寶忌口了,媽媽追問何故?小寶:「因為西瓜和我同姓,所以不吃它了!」媽媽:「怎麼會跟你同姓?」小寶:「因為爺爺告訴我說『西瓜姓韓』不可多吃。」

我由小寶變成大寶,到老來耍寶,還一直對西瓜情有獨鍾,每年夏季的餐後水果,不作第二「瓜」選,原因請聽我娓娓道來。

這段記憶來自於小學一年級的時候,當時村中的小街、菜市場、以及村子口,都有賣瓜的固定攤商,另有一種遊動的攤販沿街叫賣,旺季的時候價格低廉、俗又大碗,最重要的是老少皆宜、人人受惠。西瓜不但清涼、解熱、利尿;吃剩的瓜皮,去除綠色的硬皮後,刨絲涼拌,那才是真正的人間美味,口感遠勝小黃瓜、蘿蔔、菜心等,所以無庸置疑,西瓜是夏日的聖品。

南台灣夏天來得早,每年329游泳池已開放戲水,五月份更是燠熱難耐,但梅雨季節常會數天不見陽光,大人告誡我們,雨天不能吃西瓜,一來西瓜泡水不甜,二來吃了會鬧肚子。就在連續雨天後的一個下午,天氣悶熱,全家老小都渴望吃西瓜,市場及小街上的攤販,依慣例中午就收攤了,遊動的攤販時間難以掌握,於是我自告奮勇到村子口去買,那個年歲,我們活動的範圍,很少越過村前的馬路,即便有大部隊行軍、戰車經過,或鑼鼓喧天的神明繞境,最多也只是站在村口,或坐在石牆上觀賞,很少越雷池一步。

村口左右各有一塊空地,長期性的有三輪車在此地排班,閒散的車伕三五成群的躺在車上高談闊論,再不然就圍成一圈打紙牌或下象棋,每人戴著斗笠,著短褲、背心,胸前還夾著一包黃色的長壽煙。村子裏的住戶,攜帶大件行裏要出遠門,或疾病送醫,就有機會用到他們。右邊的空地除三輪車外,長年都有攤販擺設,大凡甘蔗、荔枝、龍眼、菠蘿、香瓜、柚子、西瓜等不一而足,夏天以西瓜為最。

這天興高采烈、手足舞蹈來到村口,映入眼簾的一幕至今難忘。空地上鋪著一層稻草,碩大的西瓜堆疊如山,攤商大量進貨以量制價,只可惜機運不佳,天公不作美,連續的梅雨,西瓜乏人問津,部份已經過熟腐敗。體健如牛、手腳俐落的老闆滿面愁容,眼看這一季的辛苦,將血本無歸。

因屯瓜太多,搬動不易,索性用油布、繩索、竹桿搭成簡易帳篷,綠色油布撐起後,宛若平放在地上的四分之一個西瓜,正面開口處當店面,內部除西瓜外還用稻草在地上鋪床,蚊帳內放置髒污簡陋的寢具,夜間就地而眠,沒水沒電,生活之艱困難以言喻。我準備張嘴購買西瓜時,瞥見角落的老闆娘,正在哺育強褓中的嬰兒,女主人衣杉襤褸,久未清理的頭髮結成塊狀,成群的蒼蠅在母子周邊飛舞,幼兒的鼻涕像條毛蟲,在鼻孔裏隨著呼吸蠕動,小臉上結了一層烏漆媽黑的乾鼻涕,小嘴死命的含著乾癟癟的乳房,猛力的吸吮,可能母體縈弱,導致奶水不足,可以感覺到嬰兒的徒勞無功。

母親的眼中流露出心疼、不捨與自責,當然還有更多的無奈。對一個剛滿七歲懵

懂未知的我來說,並不理解什麼叫作情緒、悲傷、惻隱或喜怒哀樂,但能體會母親無怨無悔的深情。剎時所有的話卡在喉頭,一句也說不出來,從小我就不是愛哭的孩子,再加上長輩經常耳提面命:「男孩子將來要頂天立地;養家活口。打掉牙也要和血吞。」絕不能像個娘們,所以性格上非常頑強,可是眼前這幅景象,

讓我只能呆若木雞的站在原地,強力擒住眼中的淚水,但沒來由的就是想哭。心理情緒有如洶湧的波濤,久久不能平復。平常活蹦亂跳活像隻猴子的我,回程的路上,刻意選擇無人的小巷,垂頭喪氣、暗自悲傷,一面祈求老天爺讓天氣快快好轉,讓老闆生意興隆大發利市,少受一點損失,更祝福他事業順利日進斗金,買個能遮風避雨的小屋,安置家小,別再餐風露宿、流離失所。回家後謊稱賣西瓜的老闆不在,把錢還給爸爸後,沉默良久。

後來在男大當婚的階段,像我這樣活潑好動、樂觀積極的人,一般咸認女友眾多,其實不然,貧賤夫妻百事哀的警訊,時時鞭策著我,如果沒有能力給對方一個安穩、舒適的家讓她免於恐懼,我是沒有資格談論婚姻這件事的,另外讀到林紓答謝蝶仙的詩云:「不留夙孽累兒孫,不向情田種愛根;綺語早除名士習,畫樓寧負美人恩。」,更是將其奉為圭臬,認識內子後一直蹉跎了七年,直到確定雙方心智成熟、情感穩定、有能力給她一個不虞匱乏的未來,在年屆三十才步上紅毯,嚴格說來,瓜篷的記憶不無影響。

看到照片,再憶及環島期間,不停出現在眼前的西瓜,我的思緒又拉回五十年前村口的瓜篷下,奶水不足的母親,會靠萬能的雙手、堅強的韌性;不顧一切、竭盡所能的燃燒自己,期使懷中的寶貝成龍成鳳,五十年了,這一幕很久遠、很從前,也夠童年,但畫面一出現,我仍禁不住淚光閃閃。

母親節雖然已經過去了,由衷的祝福全天下的偉大母親,平安、健康、快樂,直到永恆。

42TC05寫於2010、06、09、0012;獻給可愛的家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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